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利韩】夜晞

一些必须面对和前进的伤痛,一些浴室会谈。尽管去过了海边,可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地下室。

发陈年旧稿。是中学时的脑洞,现在从文档的角落里翻出来写完整。

本文原作台词均来自漫画。本文有个人理解,不喜请避。

 

 

当利威尔找到韩吉的时候,她正躺在埃尔文的骨架旁边。

 

今天,利威尔刚从玛利亚之墙的某处屋内把埃尔文的尸体,不,准确来说是部分已开始风干成骨架的尸体搬运回来。战争结束了,可战马的嘶吼,石块炸裂的声音,飘散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旷野的风却仍历历在目。回来后,利威尔去浴室泡澡泡了两个小时。看着浴室里蒸腾的水汽,他莫名想起了海边。海水不会发烫,浴室可比海边安全多了,也温暖得多,而且水不会有咸苦的味道,更不会有可能有毒的不明生物。

 

此时此刻,利威尔想起了韩吉。为什么那个人总是对一切未知感到好奇呢?在利威尔的认知里,未知总是会带来麻烦和恐惧,而待在舒适圈里总是最恰当的选择。

 

自从王都政变,埃尔文公开韩吉是下一任接班人之后,韩吉便变得越来越忙碌。今天韩吉本来和他说好要一起去接埃尔文回来的,却因为总部的一些要事不得不留下,最后只能由利威尔一个人带人去了。泡完澡后,利威尔想去找韩吉处理一些事务,却没想到去实验室和办公室都扑了个空。利威尔看了下时间,混蛋四眼今天肯定连澡都没有洗。利威尔在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会儿,截下并询问路过的弗洛克,弗洛克淡淡地回答,韩吉团长正在停尸房。利威尔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今早韩吉恳切却又无奈的眼神,于是,他向停尸房走去。

 

停尸房的门看起来是锁上的。利威尔推了推门,发现门只是虚掩着。推开门,一股强烈的味道向利威尔涌来,利威尔连忙用手帕捂住口鼻。停放尸体的房间什么味道都有,空气里,尘埃分子在跳舞。在房间最里面的角落,装着埃尔文尸体骨架的尸袋打开着,旁边躺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利威尔心想,不愧是韩吉的作风,这样的氛围这样的房间这样的地板还能大喇喇地躺下去。利威尔正想走进去,只听见熟悉的声音喃喃:

 

“……埃尔文,真抱歉,我今天没有和利威尔去接你……不过想必你不会怪我,毕竟我可是你指定的团长不是吗,真是忙死啦,”空气里回荡着几声干哑的笑,“现在我总算是能稍微体谅一下你的辛苦,难怪你的偏头痛总是不好,不过现在你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啦……”

 

空气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利威尔靠在门边,声音再次响起。“真是的,米克他……不说一声再见就消失了……纳拿巴他们,走得这么匆忙,我来晚了一步……连你也……我只来得及为你阖上双眼……”

 

她还喃喃了好几个人的名字,例如莫布里特,都是些在她手下过的人。韩吉的记忆力一向非常好,她甚至记得所有在玛利亚夺还战中死去的所有战友的名字。空气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就在利威尔终于站不住,想要走进去的时候。空气里传来低低浅浅的呜咽声,一声比一声压抑,就像某种小兽的低鸣。

 

没由来地,利威尔的心揪了起来。韩吉是个感情充沛而又丰富的人,但唯独哭,利威尔却见得少之又少。韩吉是调查兵团罕有的“高高兴兴出征去,快快乐乐回家来”类型,属于一路开心到底的那种。随着入团年份的增长,面对战友的死亡,她更多时候是用沉默代替了泪水。因此,她甚至被兵团某些不理解她的人冠以“冷血”、“实验狂人”、“疯子”等称号。

 

谁能想到她是这副德性。在地下街,利威尔早就学会了人不可貌相。每个人背后或许都有另外一面。但唯独韩吉,不知为何,每了解她多一分,自己便无法控制地向她更走近一步。

 

“喂,混蛋四眼。”利威尔有点烦躁地朝里面走去。他单膝跪在韩吉旁边,一手揪着她油腻的,待会儿肯定要清洗的马尾,然后捧起她的头。夜风从窗外吹进,而韩吉脸上涕泪四流。她的眼镜斜挂在额头顶上,大大的褐眼渗透出泪滴,甚至包括干涸且空荡荡的左眼窝。左眼窝由于泪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湖,倒映着窗外漆蓝无星的夜空。利威尔叹了一口气,试图用手帕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只在人前笑,不在人前哭。这种性格让利威尔想起了母亲。幼时在家中时,母亲时常眼含泪水,可在外工作时,却总是坚强地在脸上挂起笑容。利威尔本身并不忌讳和厌恶泪水。如果说泡澡是利威尔自己特有疗伤法宝,那么韩吉的泪水便是她自身的疗伤圣泉。如果泪水能让人振作,那尝试个千百次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当面对韩吉的泪水时,那种不同于面对母亲时的心疼感,常常让利威尔无所适从。

 

她常常笑。她真的很少流泪。

 

“哈,哈,利威尔,是你……”韩吉躺在地上,脸上咧开一个惨淡的笑,“真是的,每次这种时候,你都碰巧出现呢,哈哈……”

 

手帕湿透了,看来手帕也要洗了。利威尔把手帕放回口袋,他拽起韩吉。韩吉粘粘连连地起身,头一靠,便靠在利威尔胸口领巾处。韩吉整个人挂在利威尔怀里。她仍小声啜泣着。利威尔又叹了一口气,再这样下去,胸口的领巾也要全湿透了。他抱起韩吉,换了个姿势,背着她,然后选了条没什么人打扰的路,朝浴室走去。

 

韩吉此时坐在浴桶里。她任由利威尔熟练地解开衣衫。她停止了哭泣,只是看上去有点呆呆地在思考些什么。浴室里干净水流的气息和肥皂的香味冲散了停尸房的气味。臭味散去,利威尔稍显舒心地点了点头。他给浴桶增加了热水。利威尔解开韩吉的发绳,红褐色的长发缓缓散开。他开始梳洗。

 

当满室萦绕着肥皂香气之时,韩吉戳破浴桶里的一个泡泡:“利威尔,你还记得,埃尔文的遗言吗?”

 

“记得。”利威尔拿着刷子和水管冲洗着,“他那时快断气了,说,老师,那些并不存在的,怎么调查证明出来的呢?……就这样。”

 

“这样啊。”韩吉回应着,又戳破了一个泡泡。她背对着利威尔,利威尔看不清她的表情。韩吉开口道:

 

“利威尔,那时候,你为什么没有给埃尔文注射针剂?”

 

利威尔知道,这一时刻迟早都会来。尽管那时,在战场上,折返却看到埃尔文死亡的弗洛克对他发问“兵长,你为什么选了他?”时,自己做了解释,但利威尔没有忘记当时在场的韩吉,悲痛,落寞却又选择保持了沉默的眼神。后来在城墙上,自己再向104期解释是由,韩吉明确表示“我也认为,针剂应该注射在埃尔文身上。但埃尔文生前确实是把针剂托付给了利威尔,而利威尔也选择了你(阿尔敏),所以我绝不会在再多说什么”时,利威尔依然能敏锐地感受到韩吉情绪的波动。

 

选择注射针剂给阿尔敏,使利威尔受到了守旧派和高层等的议论和抨击。打心底里,利威尔感激韩吉对他的处处支持与维护。在事情结果无法预料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做出无悔的选择,是利威尔的信条之一。而韩吉,在多年战友情的基础上,选择了无条件相信他,并绝不后悔,没有说过他任何一句。

 

利威尔来到韩吉跟前。浴室里水雾氤氲,他端详着韩吉的脸。此刻,她的眼神里,不是这几天以来的忙碌和欲言又止,更不是责怪和诘问,而是深深的疲惫和哀伤。利威尔立即明白了,她想要的不仅是答案,还有出口。

 

利威尔开口道:“韩吉,你知道地下室吗?”

 

明知故问的问题。

 

“利威尔,你很少对我说疑问句喔。”在湿润的水雾里,韩吉的笑声听起来依然有点干干的。

 

利威尔不动声色。他顺着话题,继续道:“韩吉,你有过梦想吗?”

 

“原来利威尔也会谈论这种话题呢……”韩吉将双臂搭在浴桶边沿,微微仰起头:“梦想啊……小时候,我就很向往书中的描绘的,超乎想象的世界:火焰之水,冰之大地,沙之雪原,还有叫大海的,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广阔咸水湖。后来,我以憎恨为动力,加入调查兵团与巨人战斗,不知怎么的与巨人之谜纠缠在了一起,于是一直到现在……”

 

利威尔静静地听她诉说。他看着她,她眼睛里燃烧着的,是对未知渴求的火焰,就正如那天的埃尔文,“在这个世界的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个瞬间,我绝对不能不在现场!”他们的眼神同样灼热而明亮,他们是天生的冒险家,他们是前进者,他们是未知的开拓人。

 

利威尔看着韩吉的嘴一张一合。说起她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吧。可是韩吉,像你这样纯粹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很罕见的。利威尔想起韩吉知道基斯隐瞒情报后,生气沮丧的模样。韩吉,我和埃尔文都知道你崇拜基斯团长。为了更好地保护你,有一些事,选择对你保持了沉默。利威尔再次面对韩吉的眼睛,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忍心让这希望纯粹的火焰熄灭?

 

可如今,埃尔文决定亲手将他的鸟儿送上天空。他化为亡灵,而韩吉继任团长。韩吉不可能永远一直被庇护在羽翼之下。她已经是个独当一面的士兵了,未来,她将还会成为一位独当一面的调查兵团团长。

 

埃尔文已去,他的功名任由后人瞻仰。而除了私底之外,自己也不能再在公共场合随便喊韩吉“混蛋四眼”了。利威尔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开口道:

 

“韩吉,我没有给埃尔文注射针剂,是出于个人感情。而我的个人感情,是因为梦想。”

 

“是吗?”韩吉看着利威尔,“埃尔文他,只是想看看地下室而已啊。”

 

是啊。埃尔文他,只是想看看地下室而已啊。

 

 




利威尔定定的看着韩吉。“原来,你早就猜到了啊……我真是低估了四眼你的脑子……”

 

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利威尔开始给韩吉擦脸。他擦拭她光洁的额头,擦拭她高挺的鼻梁,擦拭她空缺的左眼窝。这是个干燥的夜晚。利威尔觉得韩吉的嘴唇同样有点干燥,他内心涌起一股冲动。他吻了她。

 

这是一个名为信任的吻。韩吉回吻着利威尔,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她哭着问道,利威尔,我是恶魔吗?我会变成真正的恶魔吗?

 

利威尔想起之前他们一起拷问中央宪兵的时候,韩吉对于“恶魔”这一称号不可否认的模样。在做巨人实验的时候,她大喊大叫,泪水煽情点缀。而此刻,她泪水不停地往下流,沉默而喧嚣,给她的褐眼蒙上了一层水汽。

 

利威尔还想起,他问埃尔文,为什么选择韩吉作为接班人的时候,埃尔文回答:

 

“韩吉她,和我不太一样,她是个纯粹又温柔的人,但同时又是个疯狂到可以去聆听敌人声音的人,如果由她来带领,或许人类会走向不一样的方向吧……”

 

别哭啊,四眼。利威尔也感觉自己的脸湿湿的。他加重着力道,啃咬着吻她。他们吻得快缺氧才分开。

 

埃尔文不得不选择成为恶魔。而她有时也不得不做出一些选择。大概在更崇高的道义面前,没有人的手不是血红的。利威尔回应道:“韩吉,你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韩吉笑了。她双眼周围,脸颊都红扑扑的,“利威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啊……”她又笑了起来,尽管因为刚才哭过而有些勉强。她站起来,给利威尔一个大大的拥抱。“喂,四眼,穿好衣服……”

 

 

当利威尔收拾好自己,再次找到韩吉的时候,夜已深了。他依旧是在停尸房找到的她。混蛋四眼……看来这次的澡真的是白洗了。朗读声隐隐约约透出门外,利威尔推开门,韩吉带了耶格尔家地下室的那三本书,正在给埃尔文念《格里沙·耶格尔的半生》。利威尔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没有去打扰她。

 

韩吉的声音就像冬天时而噼啪作响的炉火,温暖而干燥。格里沙·耶格尔的半生即是一生,既漫长又短暂。一生道尽,不过区区几页。利威尔渐渐陷入思索,凯尼的话在脑海里缓缓浮现:

 

“我所见过的人们……全都是一样的……要么是酒……要么是女人……要么是神……家族……王……梦想……子女……力量……人如果不沉醉于某些东西,估计都撑不下去的吧……”

 

这个世界是毫无意义的。正因为我们沉醉于某些东西,成为某些东西的奴隶,因此才产生了联结与意义。

 

很快,埃尔文的尸骨就会被装进上等的棺材,会举行盛大的吊唁仪式,然后入土安葬。

 

很快,韩吉便会出席调查兵团团长就任仪式,然后宣誓成为新一任团长。

 

这世界如同巨石般滚滚向前。你又沉醉于什么呢,利威尔?

 

英雄吗?利威尔从来无意做英雄。只是他拥有力量罢了。对,在地下街时期,还没拥有足够力量时,他沉迷力量。

 

接着,去地上的愿望虽然实现了,可却永远失去了两位同伴。他没有了方向。他加入了调查兵团。他发过誓。所以,他沉心于命令。

 

后来,他不仅拥有了同伴,还拥有了更多部下。他开始担负起更多人生命的责任。

 

其中包括她。

 

不知多少次连命令都不用再喊就骑着马把沉迷于巨人的她追回来;不知多少次揪住以身涉险的她的衣领;不知多少次不得不把她敲晕然后把她送到浴室里为她洗澡……所有大事小事堆积在一起,点点滴滴。

 

就连她,早已成为他所沉醉的,生命里的,其中一部分。

 

 

当韩吉终于把三本书读完,合上书的时候,她注意到了门边的利威尔:“让你久等了,利威尔。”这时天灰蒙蒙的,快要破晓了。“要一起等日出吗,利威尔?”韩吉从口袋里掏出烟卷,“来一点醒醒神?从王都那群猪猡那里搜刮来的,算是福利。”利威尔接过烟卷,他们互相借了火。他们吸了一口,然后交换了一个有烟味儿的吻。当太阳出来发出第一束光之前,草叶早已生出白露。

 

他们活过了那场黑夜。而他们将继续前行。

 








 

【作者的话】

这篇文的脑洞诞生于我第一次看完90话,一口气看完玛利亚夺还战漫画部分之后的不久。那时天快亮了,而我在被窝里使劲地抹眼泪。尽管被原作深深打动,但当时未成年的我还未能真正完全理解漫画里那种残酷世界里决绝却又真挚的情感,尤其是部分作为隐线的成年人的感情。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情如酒一样愈发醇香,吸引着我下笔。可歌可叹兮,调查兵团,战争壮烈,可成年人的感情就像原作那场雪,隐晦,坚忍而温柔。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大抵每个人都在历史的洪流中负重前行。写这篇文的目的主要是想展现利韩之间紧密,坚强和广阔的关系,“继续前行”这四个字虽简单但一语中的。

 

此外,白夜是“高纬度地区,有时出现的黄昏还没有过去就呈现黎明的现象”,白夜没有夜晚,之所以题目叫“夜晞”,是希望留给利韩一个能敞开心扉交谈或思考的夜晚。“晞”有“干燥”和“破晓”的含义,所以题目的意思拼起来就是“干燥的夜晚”,“(迎来)破晓之夜”。我知道,现阶段还在搞原著向同人的我只不过是在寻求一种心理补偿罢了。但只要进入到巨人的世界,我就依然沉浸在利韩,干部组之间的关系不可自拔。最后,苍白无力的言语不足以描述丰富深厚的感情,下笔之时仍有诸多无力感,请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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