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邃

◎旧文新发，CP向为利韩，不喜者右上角

◎全文分两个部分，调查兵团时期和初到马莱时期。第1部分调查兵团时期为虚构往事，第2部分初到马莱时期由于car被老福特屏蔽所以放在嗷3，直接搜本文标题就能看到。

（I）

 

从妮法那里得到了一袋蜜饯。

 

韩吉正忙着整理实验报告。妮法敲门后走进来：“韩吉分队长，这是说要给您的东西，”妮法把一个牛皮纸袋放在韩吉旁边的桌上，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是利威尔士兵长特意给分队长您的。”

 

妮法离开房间后过了很久，韩吉伸了伸懒腰，这时候才终于想起妮法带过来的东西。她走过去把牛皮纸袋拿了过来，把手伸了进去。里面是一块块的白色小纸包。这时，一张打卷的小纸条掉落了出来，韩吉用手指把它摊平，只见上面写着：

 

四眼，开会发言前吃一块，说对喉咙有好处。

 

                                      ——利威尔    

 

韩吉打开了一个白色的小纸包。一阵馥郁的橘香味涌入鼻腔。是蜜饯。是用橘子果肉做的，上面还洒着白色的糖粉。韩吉不用多想便知道，利威尔每次陪同埃尔文他们去王都，都会搜买名贵红茶，想必这稀有玩意必定也是顺手捎带的了。好奇使韩吉早就先把蜜饯扔进了嘴里。甘甜迅速地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伴随着果脯柔软的绽放和雪白糖粉一点又一点地融化。韩吉起身走向实验室，过道上的窗口吹来一阵阵微风，可她却感到喉咙那里同时传来了甜蜜的凉爽。她今天要在一批新兵面前讲解和教学如何应用一种新式武器。她在黑板上写下用于说明的文字和式子，粉笔书写时有白色的粉末轻轻掉落，她倏然就想到了那张打卷儿的，些许染了些蜜色的纸条，还有纸条上，像报纸印刷字那样，利威尔规整而又内敛的笔迹。一想到一向不擅表达的利威尔抓耳挠腮地想挤出些什么话写给自己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嘴角上扬。韩吉的脸上染上了笑，即使转过了身，背对黑板，面对着眼前的新兵们，她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停止。入秋的的天空总是晴朗又干净，所有在场聆听讲解的新兵们都能感觉到韩吉老师今天很高兴。韩吉现在感觉喉咙很舒服。她喜欢她现在的新声音，带着一点怪异的高昂，却异常流畅清晰，没有熬夜过后的浓稠和累赘。它们带着通透的喜悦感，争先恐后地从她声带里飞出来。

 

在新兵们开始动手捣鼓武器时，站在一旁的韩吉，偷偷往窗口方向那里瞟了好几眼。实验室有一个窗口，从窗口可以望到马厩。马厩旁边有一颗橘子树，上面的橘子又酸又小，难以入口。往常和利威尔在马厩喂马的时候，韩吉常常拿小橘子来哄骗自家的马，或者，拿来挑逗利威尔。自家的马通常是对野生浆果买账的，可是自家的小矮子却不买账。韩吉通常是一边大笑着灵活躲过利威尔的橘子炮弹反攻，一边悠哉地喂完了马。有时比较幸运，会从那一堆酸溜溜的果实里发现几个比较甜的，这个时候，韩吉就会把皮全部剥掉，把一部分橘瓣递到利威尔嘴边：“给，真的是甜的。”“噫，我可不信。”利威尔通常口气鄙夷，但看到韩吉嘴里也正嚼着，便将信将疑地咬进嘴里。野生的橘子当然不可能全然是甜的。强烈的酸意随着汁水喷涌而来，利威尔紧紧地皱起了眉，整张脸都皱缩了起来。韩吉放声大笑，嘲笑利威尔的脸活像个小老头，当利威尔正想开口回怼韩吉的话时，往往会顿住——韩吉知道利威尔在这个时候尝到了姗姗来迟的甜味。真是像个小孩子呢，韩吉此时正在手把手教着一位新兵如何操作，那位新兵圆圆的脸上带着稚气。韩吉想起每每这个时候自己都会认真端详利威尔的模样，尝到甜味的利威尔就像个得到满足的孩童，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安定。利威尔真是意外地很喜欢甜味呢，蜜饯还没完全吃完，等他回来的时候，剩下的就跟他一起吃好了。韩吉经过每张桌子的旁边，时不时俯身下来指点几句。起身的时候，往窗口方向那里又瞟了几眼。她看到她的褐马在马厩里安静地咀嚼着草，旁边是空位。黑马还没有回来。她又看了看橘子树的方向，树下并没有出现那张她熟悉的，白皙却又日常阴沉的脸。她以为下一瞬间就能看到他翻身下马的姿势，但树的影子是静止的，没有晃动。利威尔他还没有回来。韩吉心里泛起了一种感觉，紧密贴合的橘瓣，与纸衣紧贴的蜜饯，不断地在脑海里浮现。她突然前所未有地想看到利威尔回来。

 

 

 

利威尔站在果脯店面前已经很久了。他右手提着一个布包，里面是几罐他淘来的上品红茶。埃尔文到对街去找发油了，叫他随便逛逛。利威尔被带甜味的香气吸引过来，便停在了这家果脯店。苹果，橘子，杏，各种果实都被腌制成了果脯，上面洒满了厚厚的像白霜一样的糖粉。这里是王都，是希娜之墙的中心地带，是能拥有糖的地方。本来或许是酸酸涩涩的果子经过糖的加工，口感就变了，变得甜甜蜜蜜，软软糯糯，变成了上流贵族乃至王家都喜爱的甜品与零食。店铺面前和附近是街道，衣着考究的人们在遛狗，散步，蹬着光亮皮鞋的小孩们在说笑，打闹。利威尔眺望着王宫高耸的尖顶，想着在某些贵族眼里，来自地下街宛如阴沟老鼠般的自己竟有朝一日也能来到这种繁华地带。当一个人来到一个与之前相差甚远的新环境，总是难免会有点多愁善感。眼前排列着各式各样的果脯令人眼花缭乱。别说是“零食”了，地下街时期年少的自己，连“水果”这种东西，都是不知道的。这些来自地面上的知识很多都是长大后或甚至到了地上自己才慢慢知晓。这时一对母子来到果脯店，幼小的孩童蹦蹦跳跳，用手指着各式果脯不断问道“妈妈，这是什么”，孩童的母亲耐心地一样一样地指认着被制作的每种水果的名字——这无疑又勾起了利威尔一些甜蜜而又痛苦的久远回忆。很久以前，如此温柔而又耐心地，是他的母亲。当他站在地上的阳光下，阳光下走来了一个人，如此温柔而又耐心地，是韩吉。这时，孩子的母亲对孩子说：“这是橘子。”利威尔盯着那皲皱而铺着糖霜的橘子蜜饯，想起了韩吉递给他橘子的那个下午。那个时候，距离法兰和伊莎贝尔死去的那次壁外调查已有两个多月，而在这两个月内，又进行了两次新的新的壁外调查。那时的利威尔是一具行尸走肉，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但去到壁外就会变成一具杀戮机器。利威尔出色的讨伐成绩跟他的来历和出身一样都在兵团里引人注目。

 

那天是公休日，有不少新兵的父母来探望孩子。利威尔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喝着兵团食堂常供的面汤。他隔壁桌的那位孩子，他的母亲提着篮子，给他带来了水果。利威尔盯着看了很久，这些都是他不认识却又很想知道的东西，尤其是那个黄澄澄的小果子。人类生来好奇的本能外加渴望品尝好奇的食欲，使利威尔吞咽了一口口水。他正盯得出神，这时，几位身材高大的新兵走过来围住他，利威尔认出来是平时看不惯和挑衅自己但自己又从未搭理过的人。为首的那位手里也拿着一个黄澄澄的果子，墙壁上落下他们高大的影子。他把果子怼到利威尔鼻尖前面：

 

“喂，矮子，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食堂里仍有不少人在聊天，尽管如此气氛还是安静了不少。利威尔不知道答案，他准备作出对策离开这里。在另一边靠窗的桌子上，他看到了平日总是来纠缠亲近他的茶色高马尾女孩，她此时正在和一位金色短鬃发女孩聊天。她们桌上不仅有深红的果子，还有着黄澄澄的果子。茶褐马尾女孩戴着眼镜，她手里拿了一个黄澄澄的果子。她说：“橘子真好吃啊。”

 

她的声音不大，可利威尔却听到了。利威尔回答道：“是橘子。”然后一把揪住高个子的胸口，将他狠狠地摔在地。很快，利威尔便跨过地上躺倒的一片离开了。接着，他被迟来目睹的基斯关了禁闭。

 

那天下午有关于立体机动相关的新特训。利威尔坐在监禁室里，他不能参与训练。当利威尔正一个人静静看着被窗户切割成小块的蓝色天空想事情时，旁边传来一些声响，他转移视线，蓝色的天空消失了，一个红褐色的脑袋，带着眼镜，马尾一跳，出现在了他面前：

 

“嗨，又见面了。我记得，你是利威尔来着。”

 

“是你。”利威尔看着韩吉。她拉来了一把椅子，坐在他面前，一条腿翘起，搭在另一条腿上。她脸上笑盈盈的。她似乎总是很喜欢笑。“你来这里做什么？”利威尔问道。

 

“没干什么，就想来看看利威尔你呗，”韩吉朝利威尔吐了一下舌头。她身上还穿着立体机动装置，对利威尔说道：“今天的训练实在是太简单啦，我早就学会了，而且我又是一个人，没什么人跟我一组，再加上利威尔你又不在，实在是太无聊了。我好想看利威尔你是怎么训练的啊。虽然利威尔你不能来，不过，像这种这么简单的东西，利威尔肯定很快就能掌握的，”韩吉身子向前倾了倾，手穿过栏杆，拍了拍利威尔肩膀，“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来找我哦，我一定会尽全力相助的！”然后，她双手扶在利威尔的肩膀，两眼发光：“说真的，利威尔，今天中午，你把人摔在地上那一下实在是太帅气了！你是怎么做到的？能教教我吗？……”

 

利威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没有回答韩吉的问题。“你，是故意的吧？”他盯着韩吉，“今天中午……你这家伙是故意告诉我答案的吧！”

 

韩吉愣了愣，她笑了起来，但她并没有回答利威尔的问题。利威尔突然感觉很疲倦。他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在竭斯底里。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跟任何人说话了。“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为什么要对我卖人情，你是不是另有什么目的，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一直对我纠缠不休！”

 

韩吉沉默了。她没想到利威尔会这样。“对不起，是我让你感到困扰了，”在静默了几秒后，韩吉开口道。她突然从口袋掏出一个橘子，剥开，利威尔忽然觉得，答案似乎已经揭晓了。“我对利威尔并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对利威尔很感兴趣，所以才会这么纠缠你，接近你，因为，我想跟利威尔成为好朋友。”

 

朋友？利威尔抬起头看着韩吉。在这短短几秒内，利威尔回顾了一遍他全部人生以来所经历过的所有人际关系。他突然感到烦躁起来：“我并不想跟你建立互利关系，而且我也并不想对你承担生命的责任……”是啊，法兰和伊莎贝尔都死了，自己也不必再去承担什么了。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韩吉打住了。韩吉把一根手指杵在利威尔双唇中间，“不是这样的哦，利威尔，”韩吉的手指传来橘子的清香，利威尔看到放在她腿上的橘子已经被剥开了皮。韩吉收回了手，继续说道：“我想跟利威尔成为的关系，并不是那样的，我想跟利威尔成为真正的朋友，”她继续剥着皮，“我跟利威尔你，不需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哦，”利威尔不作声，他静静地看着韩吉手里排列着的橘瓣，它们正紧紧靠在一起。韩吉摘了一块，递到利威尔面前：“喏，你要吃橘子吗？”

 

利威尔迟疑了一下，他盯着眼前的橘瓣，中午时的欲想又被勾了起来。她的眼睛扑闪扑闪，像橘瓣一样带着饱满而又明亮的水光。利威尔承认，他是人生第一次遇见像她这样与众不同的人。地面上的一切那么多，而且都是那么地与以前不同。而且以后，不同的，还会有更多。他伸手接过韩吉递过来的橘子，手染上了橘子的清香。利威尔将橘瓣塞进嘴里，咀嚼。酸涩而又带有甜味的汁水涌满了口腔，就像他以前人生第一次终于尝到了红茶是什么滋味。

 

韩吉望了望窗外，站起身：“我先走啦，否则教官就会发现我偷溜啦。”她回头看了看利威尔，笑着说，“这个，名叫‘橘子’，我想利威尔你现在一定记住了吧。不过别忘了我的名字哦，我的名字，叫韩吉。”

 

利威尔现在正看着果脯店里的各种标签，他现在已经认识了很多，苹果，梨，杏，特别是橘子。他吸着果脯散发出来的香气。不远处，喷泉旁边的草坪上，孩童在玩跳马游戏。利威尔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的阳光，就跟现在一样灿烂。那一天，利威尔的禁闭过了不久就结束了。他来到训练场，找到了独自一人练习的韩吉。韩吉灿烂地笑了起来。训练结束后，韩吉拉着他跑到了马厩旁边，神秘兮兮地说要跟他分享一个秘密。

 

“利威尔，我跟你说，这里是调查兵团本部唯一一棵橘子树，”韩吉让利威尔跟她一起站在树下，“在我家乡那边，有一个说法，就是据说能在橘子树下面跳马成功的两个人，能够成为一辈子真正的朋友，”韩吉搓了搓手，兴奋地说着，“为了庆祝我们今天正式成为真正的朋友，同时为了讨个好兆头，利威尔，我们来试试吧！”

 

“啧，你这家伙在想些什么……”利威尔被韩吉推搡着，最终还是先弯下了腰。利威尔低着头，看着地上掉落的小橘子，它们从高处落下，皮肉像花一样绽开。“利威尔，我来了！”韩吉跑了过来，用手在他背部一撑，轻轻一跃。利威尔感到脸庞和身体有一阵风刮过，他清晰地记住了，那个时候，他闻到了橘子的清香。

 

“这位先生啊，你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到底买不买啊？”利威尔猛地回过神，发现果脯店的老板娘正不耐烦地招呼自己。利威尔看到他边上有一对情侣，衣着华丽。“亲爱的，我最近喉咙感觉有点不太舒服，所以不用送这些甜食给我的。”褐发的女子挽着黑发男子的手臂，头微微斜倚在黑发男子的肩上，“没事，亲爱的，我给你买橘子蜜饯，这些能让你喉咙舒服点……”利威尔静静地看着，那位黑发的男子吻了吻褐发女子的额头。像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利威尔想起韩吉每次开会前都会习惯性地咳嗽和清嗓子，他转过身，对老板娘说：“要这个，橘子蜜饯。”

 

利威尔提着装着橘子蜜饯的袋子站在街道旁等埃尔文汇合。他手里的牛皮纸袋子似乎也散发着橘子蜜饯的甜香。利威尔从来没有吃过这玩意。他拿了一块出来，剥掉了沾染了蜜色的白色纸衣，扔进嘴里。一瞬间，利威尔感到了一阵强烈的，甜蜜的眩晕。好甜。真是太奢侈了，太稀罕了。普通平民家庭对这种酸涩的小橘子最多是收集起来泡制果酒，或者用盐巴来腌制，用来作开胃和调味菜，哪能像王都这里这么富有和奢侈，用糖来腌制呢？韩吉，她一定会喜欢的，利威尔还没从这巨大的甜味中反应过来，他有点晕乎乎地想着，难得这样来一次王都，而且还能买奢侈品，一定，一定要让韩吉尝一尝。埃尔文拿着发油回来了。利威尔把一袋蜜饯放在了要先运回调查兵团的物资，并吩咐好了一定要拿给韩吉分队长。

 

 

韩吉觉得，今天的下午真的是格外悠长。傍晚时分到来了，天边挂上了橘色的晚霞，韩吉看着窗外，橘色的光温柔笼罩着她的脸颊。这时，韩吉听到了马蹄声，她看到了那匹高大的黑马，还有从马背上翻身下来黑发的男子。她悄悄溜了出去。一些实验室里的新兵们正困惑着韩吉分队长跑到哪里去了。这时，最靠近窗边的桌子旁，一位女兵小声兴奋地对同伴叫了起来：“啊，快看！”几个新兵们挤到了窗边。他们都看到了，马厩旁边的橘子树下，一个矮小的黑发男子——他们都知道的，兵团里大名鼎鼎的，利威尔兵长，此刻竟是踮起了脚尖，和他们的韩吉分队长，在热烈地接吻。橘色的晚霞包裹住他们，此时此刻，只有黑马在安静地咀嚼着掉落到树底下的橘子果实的声音。

（第二部分试阅，完整版放在嗷3）